亚利来到纪委楼下的时候，往上抬眼去看，小楼灰扑扑的，他知道范思明就在上面的303房间，踟蹰了几分钟，还是硬着头皮，往楼上走去。

亚利敲门，里面有个女声说道进来，进门一看，这是一个小办公室，里面只要两张桌子，靠外侧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同志，正埋头写着什么，后面靠窗户的地方是另一张桌子，坐着的正是范思明。

亚利走过去，叫了一声范主任，范思明正在看文件，嗯了一声，头也没抬，桌子前有把椅子，范思明不说，亚利也不好坐，这时候，是人在屋檐下，只得忍着。熬过了一分钟，范思明才抬起头来：“哦，是丁总来了，快坐！”说着就招呼那个女同志：“小童，今天的谈话，你做个记录。”那女子答了一声好的，就拿着个笔录本，转过了身来。

“丁总，你是个大忙人，我们还是直奔主题吧。”范思明似乎在征询亚利的意见，还没等亚利点头，他就继续说了下去：“找你来，还是聂成良那事，我们上次询问过你，你的回答是不认识聂成良，也没有给他行贿过，是不是？”

亚利点头说是，范思明继续问：“那么今天，我们纪委收到一份来自你们华丰内部职工的举报信，信中表明，你们酒店项目存在停工后，公司领导去疏通关系，然后在仍然未取得相关证件的情况下，继续施工，这中间是否有违法违规的行为呢？丁总？”

“我想问一下，范主任，这举报信是实名举报呢？还是匿名的？”亚利心里盘算，知道这事细节的，只有老毕和***，其他人，包括老虎都不知道，这举报人能说出多少来呢？

“丁亚利同志，来纪委配合调查是每一个党员的义务，而不是问东问西。”范思明的回答很平静，拒绝的也很直接，亚利只得讪讪地点头，范思明继续提问：“我再重复一下我的问题，举报信中所说的，项目停工后，有人去疏通了关系，而后，项目在仍未取得许可证的情况下，再次开始施工了？”

“我想一想。”亚利抓挠着头发：“好像前期是有这么回事，后来是业主出面解决了，我记得，好像是这样的！”

范思明等了一下，待那个女同志把亚利的话全部记录好，接着问他：“这么说，这事是业主方在操作，而华丰方面是完全不知道了？”说完就盯着亚利，看他怎么回答，亚利头上有些冒汗了，他当然是知道的，可是他不能和盘托出，这中间还牵扯到梁小亮，这事原本就是梁小亮的人情，以自己和梁小亮现在的关系，和盘托出会让梁小亮怎么想？何况梁小亮可不是个简单的供应商，他的背景，亚利忌惮的可不止是三分啊。承认毫不知情？那更不行，开玩笑，这是什么地方？纪委啊！你不说还可以，要是说谎，原本没事的，都会搞出事来！

“这个......这个事，我们也听说了一点.......”亚利情急之下，还是没敢一口否认，吞吞吐吐起来。范思明却松了一口气，语气更加的平和：“那好，就说一下，你知道的那一点点。”

亚利收摄了一下心神，这事啊，硬抗肯定不行，反正那受贿的已经抓了，送钱的也不是我，要不是中间夹了一个梁小亮，亚利早就竹筒倒豆子了，仔细琢磨一下，这事只能是实话实说，但要有些技巧：“是这样，范主任，我们酒店项目当时施工时确实是因为没有施工许可证，被迫停工了，因为这事是业主的工作，所以，我们就找业主，也就是美达集团去解决。”亚利说道这里，也停了一下，去看那女同志是否记录完毕了。

范思明注意到了亚利的表情，这不是好兆头，他居然关注记录员是否记录完成，说明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回答，范思明不等亚利继续回答，拦住了话头：“美达集团？具体联系的是谁？如何解决的？”

“当时，我们汇报给了美达集团的工程总监郭长海，工程停工了，几百号工人，我们要向美达索赔，根据合同.......”亚利的回答被范思明打断了：“说重点！这无关紧要的就不要说了。”亚利抬头看他，神色惘然：“这就是重点啊，我总得把这事说清楚嘛。”范思明只得点点头，让他继续说：“我汇报给了郭长海，他一开始说没办法，让我继续等几天，我就冲他发了火，准备停工索赔。”说到这里都是实话，亚利揣度着怎么隐去梁小亮的事，就掏出香烟，递给范思明一支，范思明摇手拒绝了，亚利自己叼上点着，长吐了一口烟气，说道：“这没过几天，郭长海就和我说，问题解决了，可以施工了，我们就继续施工，正常的验收也都继续正常了。”

“怎么解决的？”范思明问，亚利摇头：“具体的，我就不知道了。”范思明不相信：“这个郭长海，就没要求你做些什么？”亚利接着摇头。

“那他郭长海自己出了这十万块钱，丁总，这话你自己相信吗？”范思明一脸的嘲讽，丁亚利却回答的一本正经：“我想，他们私企这些高管，都是利益第一，让他自己出钱，估计不太可能。”

“那好，你说，他自己出钱不太可能，这十万块是天上掉下来的？丁总啊，看来还是你们央企的干部有水平啊，我是没办法了，还是让你们华丰的纪检组来问你吧。”说到这里，范思明感觉已经是真相大白了，过程正如丁亚利所说，只是最后他撒谎了，这十万块就是丁亚利的授意下出去的，让郭长海去办事，这也是工程经理们惯用的手法。

“别啊，范主任，项目现在这么紧张，就不要再找我们集团了，我们这里能解决的，都在这里解决，怎么样范主任，我知无不言，言无不尽。”亚利是真怕他捅到华丰集团去，口气也软了。

“那你说清楚那十万块钱的事！不要告诉我去查账，你随便吩咐下面的单位出这笔钱就可以了，这个套路我懂！”范思明呵呵笑着。

“我真的没有出钱，范主任，我要怎么说你才能相信呢，本来没有的事，我总不能编个瞎话来骗你吧。”亚利一副急眼的样子，就差赌咒发誓了，尽管他知道赌咒发誓在这里，更是没用。